冯澜:俗。一朵花开那挺艳丽,大家都在欣赏,而我是其中一个。干吗非得下手摘了据为己有、加速它的枯萎?
肖栀: 问题在于这朵花也挺中意你。
冯澜:依据美好的第一感觉就信誓旦旦的承诺为对方的一生负责,这不符合我的思维路径和行为作派。
肖栀:男人是不能容忍自己爱的女人沦落到他人之手的。
冯澜:也就是浅浅的喜欢,不至于到爱的份儿上。路边的那颗银杏树,树旁的那栋中式建筑,都是我喜欢的风格。
肖栀:理性到可怕。也许全是谎话。一点冲动没有,从来不做春梦吧?
冯澜:做梦的能力我还是有的。还没到四十不举的地步呢。
肖栀:是我庸人自扰了。
自从脖子上长出鼓鼓的喉结、嗓音变得粗壮略带磁性开始,冯澜就常常意外接收到邻家小妹、同桌女生明里暗里发送过来的秋波和电眼。高二某天早自习,拉开抽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粉红色信纸,他打开读了三五个字,判断为一封匿名情书,就随手递给了身后的睡在他上铺的兄弟,这无知又嚣张的兄弟竟然高声朗读了一遍,读得整个教室鸦雀无声,然后全场爆笑。冯澜因此旷了一周的课,这算什么,同期班里的某位女生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胡子拉茬的旅游的长途中,也常有自作多情的自信满满的女人停车驻足、挤眉弄眼、挠首弄姿,对于这些粉黛,冯澜的内心有本能的抗拒。因为他的心目中有女神,曾经是周慧敏,一度是徐静蕾,现在是韩雪。在她们的影像面前,冯澜是没有保留的。后来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宿舍的八兄弟排了一个数列,把整个数学系为数不多的女生按照相貌漂亮程度由高到低排序。同龄的男生都在蠢蠢欲动明目张胆的犯贱之时,冯澜也无法免俗的在大课上拿目光跟踪了在数列中位居第二的那位女生长达一个学期之久。这个江南水乡的女孩头发长得好,又厚又黑又亮;头型也好,圆滚滚的后脑勺饱满;脖子又白又嫩像萝卜;课桌上那双文静的支开着的胳膊肘就像五线谱上轻轻律动的音符;出挑的双肩像一副衣架,把一袭红裙担得迎风招展;她的小蛮腰玉树临风……直到她沦为某头野兽之手,冯澜追随的目光嘎然而止。
其实人生就是活一个梦想。
冯澜的一哥们儿说:男生一旦实质性的拥有过了一个女生,才会意识到蒙昧时代自己的愚昧和唯美。
小时候父亲常常抱着脑袋愁容满面的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你妈根本就是一个泼妇。
呵呵,对于已婚男人来讲,自己的老婆都是泼妇。当婚姻步入七年之痒,对方那曾经顾盼生辉的七窍都变成了只会分泌新陈代谢物质的功能器官。
这些耳闻目睹像一针疫苗,在冯澜的体内生成了一种抗体,让他对风花雪月有较强免疫力。虽然这次他一不小心踏进了蓝莓的磁场,但是他的九阳神功用来招架这传说中的九阴真经还是绰绰有余的,尽管他站在蓝莓对面时,手不知是插在裤兜里合适还是自然垂放合适,战无不胜的铁齿铜牙也竟然像生了锈般完全钝化。
冯澜:由于环境的局限,我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也总觉得别人不够完美。
肖栀:心高气傲,死路一条。
肖栀言中了。次日卫立的评价大同小异。
斯人卫立,人见人畏,矮胖,圆脸,肤色微白,栗色大波浪垂肩,PRADA短裙套上西装。走路无声。有一次一位新人在楼道拐角处与她偶遇,眼睛一瞪,眉毛一举,嘴巴一张,脖子一抽,旋即溜墙根败走。卫立侧下巴目送了她一程,摇了摇头。已经习惯了将自己的行动节奏慢环境半拍,习惯了被人集体等待的感觉。她的坐定和情绪就绪,是一切活动正式拉开序幕的信号。然而那天项目汇报会上,负责会务的冯澜礼仪不周全,表达也欠分寸,有一句很过火很自以为是:行政系统应当深度挖掘业务系统的诉求,不能用生硬的方式外行管内行,欠缺策略柔性。
会场很安静。黄莺用一种陌生的眼神重新打量了冯澜。陆地拿手掌扫了一把电光头。
卫立会后召了黄陆二人去。3平米的大班桌后面,她翘着二郎腿,把后背放松在转椅上。她肥胖洁白略显浮肿的手腕上的江诗丹顿大放异彩耀武扬威:都是自己人,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外聘的高管,我利用的是他的资源;内提的高管,我要发挥他的忠诚。你俩各有优势。我会继续优化配置,完善人事布局。大家都不是竞争关系,而是合作关系、对接关系。如果我的运营链上任意一个环节断裂、或者因为低效率成为瓶颈,我就立马手术,没有任何人是无可取代的。
她品了五口茶,直起腰身,眼珠一轮:经商,不需要技术,靠的是头脑和手腕。公司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扫荡了中原市场,人资行政系统提供了重要支撑。政治在组织里永远不过时。看得到前途才有兴趣往前冲刺。不要跟我玩概念,我要看得到你们奔跑的动作。
她两支指头夹起一支笔,晃了两下,往桌边一丢,咔一下滚到地毯上。皱了皱眉:无知者无畏。恃才傲物,谁的帐都不买,这样的人也上得了场面?都是你们的专业,需要我教你们怎样用人?那冯什么,哪来的回哪去。人资行政系统主管级以上包括主管的人员异动申请即日起报我批准。专员文员任用授权黄莺。
冯澜被调到了直销部门,负责丰台区和昌平区的扫楼。
Farewell dinner上,肖栀一口气干了一瓶纯生:说实话,老子特别瞧不起做职能工作的男的。现在是公系氏族社会,纯爷们儿都在外面打仗,娘们儿才在家纺织绣花,唧唧歪歪,婆婆妈妈,鸡毛蒜皮,吃喝拉撒,胯下之辱。大内总管都是阴人。我都鄙视我自己。
冯澜亮出左手绕了一个兰花指:你这封建余孽的思想,说话悠着点吧,得罪了一堆人。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走出四季如春的5A写字楼,冯澜再次和骄阳亲密接触,他的皮肤散发出烤焦的气息,那是一种自.焚的顽固。他以他倾国倾城的美色迷倒了日理万机的前台姑娘,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套到了对方采购经理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又用强悍而矫情的强盗逻辑帮助对方坚定了合作的必要。他很容易让客户产生信任感。他如鱼得水。他游荡在鳞次栉比的商户间,迎着北京的初春的8级大风,丰神飘洒。哐,一面巨幅钢板广告牌把他埋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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